我为什么一头扎进了老学校的怀抱
刚开始去的那家舞房虽然也有不少Hiphop课，但以教授成（wang）品（hong）舞为主。基本功练得很少。教舞之前带二十分钟左右基本上只用到膝盖的所谓律动。年初在Caster上了几节Hiphop课，老师是正儿八经的battle型选手。立刻感觉到：不对，我之前学的那些好像不是Hiphop。差在哪里一下有点说不清。反正是觉得Caster的老师跳得真好看，律动流畅且充满劲力，凑近了看则是满满的细节。回杭之后下定决心，要重新找个舞房从头开始学习老学校（old school），不能再成天只跳编舞了。
选新舞房的过程也异常顺利。杭州教老学校的最出名的舞房就是Float，主理人是街舞界的og赵丹波。舞房在西湖文化广场，规模很小的一家。排课几乎只有老学校课程，没有编舞。在当今街舞教学市场上实属异类。它价钱小贵，离我家也远。但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堪称完美。好老师非常多。所有课程几乎可以闭眼盲冲。音响给力，地板丝滑。学员水平高。课堂氛围极好。要不是离家太远了，我一个礼拜大概能刷上五六七八节课吧。
今年三月办卡之后，上的最多的三位老师是阿鲸、邱挺和晶晶。
阿鲸教的是入门课。一节只教两个八拍。之前在其他舞房学编舞的时候，一节课学上四个，甚至六个八拍也都没啥问题。所以说如果单纯只是想把动作跳下来，阿鲸的课是一点都不难的。但她的课其实又是难的，因为细节要求非常多。我常常感觉在课堂上无法完全消化。但阿鲸特别好的一点是，她话多。能跳街舞并当上老师的人，一般来说在运动能力方面都有点天赋异禀。咱们普通人，在他们眼里，大概就跟残障人士差不多。阿鲸是那种为数不多的愿意站在残障人士的角度思考问题的街舞老师。而且，有的时候，她的语言非常优美。“想象海浪拍打堤案，撞击后反弹出弧线。”
邱挺的资历很老。他是杭州本地人。至于年纪，跟我差不多。有时候他教到一半，会脱口而出，“艹，累死了。”然后趁课间休息的时候跑到教室外头抽烟。邱挺的课非常有意思。他教的是初级。风格是比较old的那种old school，大框架，大律动。动作看起来平平无奇。他上课的时候也不太喜欢讲话。开头练一点点基本功，然后就开始教routine。但无论在他教的哪个舞房，他都拥有大量粉丝。邱挺老师到底好在哪呢？我们这些粉丝也说不清楚。互相交流的时候就说两个字，“上头”。是的，他编的routine都极其上头。一般都是课堂上现编的。就是在他的课上，我体会到，街舞老师不说话有不说话的妙处。话太多了，会破坏跳舞时所需要的那种沉浸感。
晶晶则几乎是头牌。她的课经常会被约满。她教的是中级。晶晶的特点是帅。她的舞有着极度丝滑的质感。这丝滑的质感从她的拉伸准备活动中就开始有体现。别的老师拉伸都是百无聊赖的准备动作。晶晶的拉伸则像在准备一场盛大的崇奉。像音乐可以在身体中自由流淌。像用身体探索空间和时间，毫无羁绊。她的routine也是乍看不难，一跳就露馅。有时候是律动断了，有时候是身体各部位的律动和脚步没法配合。她基本功也教得多。主要是律动和协调。对我来说十分困难，也十分受用。
所以说为什么要一头扎进老学校的怀抱呢？答案就是，老学校让人感到很爽。学编舞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紧张的。要花很多心思记动作，跳的时候怕放炮。而老学校最看重的是律动。只要律动对了，脚步都差不离了。至于手，那是交给个人自由发挥的。每回上课，尤其是晶晶和邱挺的课，我在学动作的时候肯定也都还是认真的，但跳到最后几遍，我会让大脑放松下来，让身体带着我走。律动不仅仅是节奏，更是人对于音乐的生理反应。有时像一波接着一波的海浪奔涌而来，有时则像在荡秋千。
一直都不太明白现在市面上更为流行的为什么是编舞，而不是老学校。老学校明明更简单易学，也更容易让人体验到跳舞的乐趣。也有可能，每个人的身体对音乐的反应都会不太一样。
其实，我觉得，自从学了老学校之后，我的编舞也跳得比从前好一些了。一个是身体开发多了，能动的地方变多了。二是律动的连接更为流畅一些了。三是上半身会更为放松。当然，也有一些负面影响。比如，我现在无论学什么动作，下意识都会想把它跳到最大。然后音乐一快，我就会断片。
好了。图文不符。贴一个最近参加的编舞作品。
跳舞记
作为《这就是街舞》四季的老粉，几乎熟记每一位过海选手的姓名、舞种和风格。但一直以来自己都没去跳。去年年末正好得了一个契机。同事在聚餐的时候随便说了一句：来跳舞吧，一起吧。就跟着去了。
舞房是小小的一个，设施也有点简陋。第一次上体验课碰到的老师，身材瘦小，四肢修长。头发剃得很短。脸圆圆的，不施粉黛。她上课的时候几乎不说话。音乐放得震天响。先是热身，然后练基本功。到了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就用手指一下。我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看出来她是女的。老师叫坤坤。后来成为了我学舞小半年以来最喜欢的老师之一。
体验课的大致体验就是，我原来是个肢体这么不协调的人。教了四个八拍。我唯一学会的就是最开头那个kick加双手往前指的动作，再往后就压不住拍了。体验完了，舞房的老板娘跟我说，买两年卡最合算，年卡也是好的。我说，可是我觉得自己可能完全学不会啊。她歪着头看了我一下，觉得有点道理。就推荐我先买了个月卡。
看《这就是街舞》的时候，最喜欢的舞种是locking。这也是我最喜欢的这街选手（之一）叶音的主舞种。主要是因为觉得这个舞种太欢快了。只要跳起这样的舞蹈，就会有发自内心的快乐。也很喜欢编舞（choreography），马晓龙和Franklin的风格都很爱。羡慕他们可以用肢体传递丰富和微妙的情绪。
但这两种舞蹈都不太适合入门。locking虽然动作元素少，但是funky style的味道很难模仿。编舞课我现在偶尔也会去上上，基本还处于摸不着头脑的阶段。尤其不习惯跳那种强调控制的、偏情感流的作品。短期之内都看不到撞进门的可能。
那初学者一般会学什么呢？各大舞房面对零基础学员，一般都会推荐jazz或hiphop。单论动作密度，jazz可能稍微还简单一些，节奏也会慢一些。但是它有大量需要转动腰、臀和胸部的动作。跳的时候最好把腰腹都露出来，觉得自己风情万种。而在这个问题上我实在是很难自欺欺人。所以最终锁定了hiphop。
hiphop想跳好，当然也是很难的。但它有一些最基本的元素。只要跟着老师多练几遍，最后总能囫囵做个大概。在我去的这个舞房里，hiphop分成基础班和提高班。每节课都会教一支舞，四个八拍左右。基础班的舞蹈大多都是元素的简单串联。动作比广播操也难不了多少。
最开始的几节课都在手忙脚乱中度过。记不住动作。好像每一个节拍都有大量的细节需要记忆，同时要照顾到手脚、头、身体。分解动作和慢动作好不容易跟上了，音乐一来，大脑在瞬间被海量的信息淹没，然后就死机了。整个身体无比僵硬。到最后只能跟着老师和班上跳得比较好的学员扭一扭。尽量不撞到别人。
跳了没多久之后，身体还出现了不良反应。从来没出过问题的膝盖开始发难。头天晚上上好课，第二天早上醒来会发现膝盖疼得打不过弯来。上下楼梯也很不舒服。吓得我赶紧斥巨资买了一副德国进口的护膝。还吃起了我老爹六十岁之后才开始吃的氨糖。（后来听人说这个其实没多大用。）又去医院骨科做了检查。好在检查的结果还好，只是有一点点劳损。
这时候，我们中老年妇女独有的那种在广场上跳舞也不觉得丢人的精神发挥了作用。我发现，不管怎样，跳舞这项运动的热量消耗实在是惊人。我之前在跑步机上跑半个小时，五公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就消耗掉两百多千卡。有些人说的跑步一小时消耗五百千卡的事，我是从来都没有做到过的。但是跳舞可以连着跳两节，大概是两个半小时，消耗基本在一千千卡。我想，就算学不会，运动量起码上去了啊。
所以就坚持跳下去了。每周会跳三天。状态好的时候就一天跳两节，状态不好的话就跳一节。到了今年五月初，我做饭的时候把手给切了，切得还挺深的。为了养伤就一个星期没有去跳舞。但伤养好了再回去跳呢，我突然就发现自己有进步了。
首先好像是大腿肌肉长起来了一点，膝盖没有那么疼了。还掌握了一个窍门：所有下蹲的动作都要尽可能蹲得低一点。这样可以让股四头肌有更好的发力感，重量就不会全都压在膝盖上了。而且重心放低之后，动作也会好看一点。
其次是，我开始能记动作了。之前每回拍视频都会因为忘动作而放炮。拍三次可能只有一次是不放炮的。后来我发现，动作的编排其实也是很讲逻辑的。理清楚这其中的逻辑，就不容易忘了。提高班的舞蹈也渐渐能跟上了。
到了这时候，我开始能体会跳舞本身的乐趣，而不仅仅是心率狂飙的乐趣。之前有朋友跟我说，跳舞动作不是靠脑子记的，全靠肌肉记忆。我现在觉得这个描述并不够准确。跳舞当然是需要脑子的。前面说的动作编排的逻辑是一点。除此之外需要琢磨的还有节拍、身体不同部位的配合。它更像是一种有身体参与的益智游戏。我上完课之后都会再仔细看两遍视频。找出自己的一些问题。有的时候是律动不够好，有的时候是做动作的角度不太对，还有的时候是卡点不够准确。先在头脑中形成“问题意识”。然后在后面的某一次训练中，身体的反应到了，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当然，过了那个“跟不上”的坎之后，暴露出的问题也是越来越多。跳那种以练习大框架为主的“打铁舞”还能凑合看看。稍微对身体协调、控制、小感觉等方面有一点要求的舞，就完全没那个味。上课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跳得好丑。有一个一直一起上课的学员在课后总结道：“老师那个才叫跳舞，浑身都在扭，我们这些都像瘫痪多年，在搞四肢复健。”深以为然。不过还是乐此不疲。
街舞是一种音乐很吵的舞。但奇怪的是，我每次跳舞的时候，反倒觉得内心很安静。一节课快要结束了，你的心率飙升到一百六、一百七。体力差不多耗尽。还有几个动作没顺过来。这时候你不能摆烂，要集中精神。音乐响起，你要用力，不能让动作散掉；同时要放松，不然动作会很僵。
端午节过后，参加了一个作品班。坤坤老师开的。四节课，学一支成品舞。其实以我现在的水平，参加这种作品班是比较勉强的。参加之前非常害怕自己学不会、跟不上，最后影响视频的拍摄。但是真去学了，发现也还挺好玩的，顾不了那么多了。作品班和常规课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会抠动作。当然很多动作即便老师帮忙抠了，你的完成质量也达不到很高，因为基本功不到位，那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问题。
最后一节课一直在排队型。我们这期作品班一共七个学员。我和另外两个姑娘只需要跳作品的开头和结尾部分。当中副歌的部分并不需要我们跳。为了表现层次感，队形变了好多次，原本都定好的动作也会突然变换高低或左右。我只记了一两个变动，就开始觉得头疼了。看那些跳副歌的人，记了非常多的变化，最后跳几遍也都顺过来了。真是佩服。
跳倒数第二遍的时候，我从镜子里突然发现自己有一个动作的卡点比别人快了那么一丢丢。心里想着，如果还要再拍一遍，我这里要注意一下，要卡准。果然又拍了一遍。但是心里多揣了一个念头，在跳前面一个动作的时候就放炮了。最后的视频正好还用了我放炮的这一条。其实炮本身不太明显。但所有动作做完之后，我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我逃了逃了”的手势，也被镜头捕捉了。有眼尖的学员发现了这个。截屏。我一看。哗，简直就是个表情包。
跳舞，果然是不能分心的！
感谢舞蹈对我们的接纳。